攤牌引爆的台獨問題

 

 

          「台灣」縱使獲有一身的寵愛與價值，

          也無法比擬每一個人民的

          自由、安全與財產的神聖權利。

          台獨與「台灣人的尊嚴」並沒有必然關係。

          台灣人如果要有尊嚴，

          是因為她的富而好禮與尊重人權；

          台灣人如果要有尊嚴，

          是因為她的知書達禮與明德知恥。

 

 

    統獨問題可以說是台灣政治的決戰點；如今引信已經點燃、

且燒到了眉睫。國民黨的統一綱領並沒什麼進展可言，海峽兩岸

的互動交流甚且走向觸礁與冷卻。相反地，從台灣獨立建國組織

的成立、海外台獨聯盟的返台發展、辯論以台灣共和國名義加入

聯合國、以及廢除刑法一百條等諸多的事件，卻顯見台獨運動已

在島內大步邁開。儘管國、共兩黨與台灣媒體及諸多社會人士，

都一再敦促、甚至威嚇與警告在野的民進黨自我節制，然而，「

台獨條款」還是在民進黨的五屆一全大會中通過納入黨綱。至此

，台灣政治不只是發燒，而是攤牌引爆了。

 

    「台獨」風險所換取的實質利益為何？

 

    嚴格來說，此一攤牌引爆並非成熟理性的抉擇。民進黨雖然

擁有三成的選民基礎，但並非各個都屬台獨的支持者，有不少選

民只是期望台灣出現具有相當制衡作用的兩黨政治。民進黨以台

獨為主要訴求，對於將屆的年底選舉恐怕不利。再者，中共的恫

嚇有其可能性，並不能說是「虛招」；就算台灣甘冒如此的高度

風險，所換取來的利益又是否值得呢？到底一個新的國號──台

灣共和國──有什麼實質的利益？在過去，台灣是過程，不是終

點；台灣是實驗，不是實現。如今，可貴的台灣主體意識已經了

然覺醒。但是，「台灣」縱使獲有一身的寵愛與價值，也無法比

擬每一個人民的自由、安全與財產的神聖權利。當前台灣的問題

，或許是文化的貧窮與道德的墮落；或許是環境的污染與經濟的

不公；也或許是政治的民主與人權的保障。但無論如何，讓許多

台灣人民不解的是，為什麼要付出如此的政治風險與社會衝突的

成本來換取一個新的國號？它是何方神聖？又是一個什麼樣的偉

大圖騰？它到底對於台灣上述問題的改善可以帶來什麼革命性的

突破？！

        

    按照台獨人士的解釋，新的國號可以換取中共無法以「內政

」理由處理台灣問題的國際地位；而蘇聯的變局則更顯示出追求

獨立乃為當前世界無可逆轉的潮流。然而，此一見解的粗糙與具

有多少說服力，恐怕即使是民進黨人士自己都是心知肚明的。我

們可以大膽地說，愈是傾向於新潮流系，台獨的本質就愈非對台

灣國際地位理性考量的結果。它無寧是一種情結；一種尚未完全

成熟的草根性的台灣民族主義。台灣國際地位的問題不過是一種

「理據」（argument）。它夾雜著歷史仇恨與本土意識，以濃厚

的「反抗情愫」（anti-feeling）來看待國民黨此一外來政權及

其一切相關的符號象徵，從國號、國旗、國歌、到國語（北京話

）。

 

    反抗情愫下孤獨的先知

        

    這種「反抗情愫」有一個特徵，就是愈受刺激與壓力，就反

彈愈大。以此而言，台獨運動的高漲，李登輝總統與郝柏村院長

的作為是要負點責任的。他們一個大搞根本缺乏現實條件的統一

綱領；另一個則被塑造為專剋台獨的打「虎」英雄。誠如台灣一

位立場頗為客觀的學者所說的，台獨是國民黨「抱在手中隨時可

打的小孩」（請參見朱雲漢，《聯合報》，一九九一年十月二日

，第三版）。在野勢力不時感受到自己像是一群再三被醜化的小

猴子。這種困窘使得民進黨內原本即相當有限的實用主義政治風

格（pragmatical ）更趨式微。戰鬥意志抬頭，驅逐了妥協溝通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意理式（ideological ）的取向。既然國民

黨以鷹派當家，在野勢力中的溫和派系也就失去了出線的空間。

根據於「反抗情愫」的運作邏輯，國民黨愈是喊「統」，民進黨

就愈是要「獨」。否則，如何突顯出自己不容取代的制衡天職？

對於民進黨員來說，哀莫大於被扣上統派的帽子，理由無它，只

因為「統」是李郝所代表的國民黨的政治圖騰；它意謂著對於另

一個政治圖騰的背叛。因此，「台獨法西斯」會發出一種道德式

的憤怒，斥黨內異己為「台奸」。

 

    民進黨當然也因而賠上了社會形象與選民的信賴。最近幾次

有關的民意調查，都顯示出了對其滿意度的降低與不滿意度的昇

高。民進黨成立五年來，迄今黨員並沒有什麼增加。對於此一問

題，黨內並不是沒有檢討的。但是，往往檢討的結果多是歸咎於

國民黨的打壓。民進黨當然也希望擴展黨員的結構基礎，但弔詭

的是，為數最眾的中產階級卻早已被黨內的激進勢力「定罪」了

。不只如此，幾乎台灣所有的媒體、民意調查機構、以及一切不

搭調的社會菁英，也都被「定罪」了。在經常參加抗爭的反對人

士的眼中，他們不是被國民黨控制、或吃國民黨的奶水長大，就

是已經被國民黨收買。結果，民意支持的有限性以及社會的批評

與呼籲，不但無法對台獨人士產生牽制的作用，反而「証明」了

自己是「孤獨的先知」，更同時強化了一己在台灣人苦難史中擔

綱悲劇英雄的莊嚴使命感。

 

    統獨休兵、維持現狀

 

    誠如台灣另一位學者所說的，在國、民兩黨之間，「破裂制

度化了」（請參見胡佛，《中國時報》，一九九一年十月八日，

版六）。彼此都已經深深地捲入了高度風險性的圖騰對抗，並以

此符號來累積一己或某派系的政治資源。但與國民黨比較起來，

民進黨的心情輕鬆多了。因為它本來就一無所有，而奮鬥了五年

也只掙得那麼一點點「想了就嘔」的家當。因此，他們並未深刻

覺得有什麼要「考慮大局」的利益趨迫。相反地，他們很高興自

己丟給了打「虎」英雄一個進退失據的頭號難題。因為，國民黨

作為一個既得利益者，心情上自然患得患失。對於台獨這樣的非

法組織，如果國民黨不「辦」，將失去政府與法律的威信；但如

果「辦」，則不僅落得清除異己與壓制民主的譏評，而且衝突全

面展開，社會的動盪與付出的成本可想而知。雖然未來的發展還

有待觀察，但在這一盤棋中，國民黨似乎註定是輸家了。但是，

民進黨贏了嗎？正確來說，是賠上了台灣人民的利益。

 

    身為一個小市民，我們所期望的是真正的「統獨休兵」；不

是郝柏村式的「獨休統不休」，也不是新潮流系的統與獨「玉石

俱焚」。目前台灣的最佳利益就是維持現狀，將統與獨留待歷史

的發展與考驗。國民黨所謂的統一大業，嚴重缺乏現實條件；而

台灣獨立又真的可以換來什麼「台灣人的尊嚴」嗎？不，台灣人

如果要有尊嚴，那是因為她的富而好禮與尊重人權；台灣人如果

要有尊嚴，是因為她的知書達禮與明德知恥。扣掉中共干預的風

險與社會激烈衝突的成本，試問，一個新的國號還有幾斤幾兩的

實質利益？！